瘫痪8年的患者通过“意念”操纵“贪吃蛇”，高位截瘫患者借脑机接口重新掌握身体控制权……12月5日，在上海召开的2025脑机接口大会主论坛上，来自临床一线、科研顶尖与产业前沿的声音交汇碰撞，展现了脑机接口改写人类与疾病博弈的边界，也折射出“22年间以脑机接口为博士论文的仅168人”背后，所面临的人才短缺紧迫课题。 当脑外科医生深度参与技术迭代，当科学家、企业家、医生打破壁垒“比邻而居”，一条以临床需求为牵引、以跨学科融合为路径、以创新生态为支撑的发展脉络逐渐清晰。在闵行，一个打通“实验室—手术台—市场”全链条的脑机接口集聚区，正在加速成型。
脑外科医生领衔入局
脑机接口驶入“深水区”
“作为一个脑外科医生，为什么我要做脑机接口？”作为长期与大脑打交道的神经外科医生，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院长毛颖认为，脑外科医生对大脑功能精准定位的专业优势，天然覆盖了脑机接口信号采集、解码、回输的全技术链条，而这正是脑机接口从实验室走向临床的关键支撑。
现场，他披露了脑机接口临床应用的突破性成果：国内首例全植入式无线脑机接口临床应用中，瘫痪8年的患者在术后17天，已能通过意念玩“贪吃蛇”、马里奥赛车，佩戴的气囊机械手套实现单个手指的张开与活动；另一例高位截瘫4年的患者经两个月脑机接口辅助训练，手部功能显著改善，无需辅助设备即可完成抓握动作，恢复了自主排便功能，甚至能重新签下自己的名字。
“脑机接口塑造大脑新功能、重构神经环路，为患者带来了康复的希望。”毛颖谈道，“脑机接口绝非单一技术产品，而是一个汇聚了神经科学、人工智能、精密制造、计算数学等多学科的‘产业交汇点’，其发展强力牵引着上下游产业链的创新与升级。”
据介绍，在上海市科委支持下，华山医院组建了iBrain侵入式脑电数据联盟，采集1000例高质量颅内脑电数据，这些仅能由神经外科医生精准获取的“干净数据”，正成为训练脑电大模型的核心“燃料”。“从非侵入式到侵入式，再回归非侵入式普及，大模型将成为关键契机。”在毛颖看来，更兼容的信号采集、更微创的植入手段、更智能的信号处理、更高效的人机交互，将会是脑机接口下一步发展方向。
脑机接口产业提速
人才缺口或成发展关键命题
目前，上海在脑机接口技术领域取得了系列阶段性突破，标志性创新产品研发迈入临床试验阶段：国内首个植入式脑机接口GCP临床试验、全球首例实时汉语言解码IIT试验、国内首例脑脊接口IIT试验、国内首例侵入式脑机接口系统注册前前瞻性临床试验相继开展。3款侵入式产品进入国家创新医疗器械特别审查程序，多款非侵入式产品也已分别应用于脑卒中患者运动功能康复，抑郁症、焦虑症等疾病筛查和失眠辅助等领域。
在脑机接口产业强劲发展的当下，清华大学长聘教授、脑机接口“青百荟”活动建议人高小榕敏锐地注意到，人才短缺的“短板”凸显。“我国自2003年培养出首位脑机接口博士以来，22年间相关领域发表博士论文的仅168名。”他指出，脑机接口作为典型的跨学科领域，需要工程、技术、医学等多专业背景人才协同攻关。
“尽管我国在学术研究领域已形成一定优势，但人才储备远不足以支撑产业发展。”他细数，全球范围发表5篇及以上相关论文的学者约1600人，中国学者占比达50%；2019年中国脑机接口领域论文数量首次超过美国，但学术人才向产业转化的效率仍有待提升，“下一步，我们需要培养更多对脑机接口领域感兴趣、专业积淀深厚、兼具前瞻视野与创新能力的人才，加速其成长为行业中坚力量。”
为破解人才困境，由脑机接口产业联盟发起的“青百荟”项目，通过筛选跨领域优秀青年人才构建顶尖智库，已聚集上百位青年学者、医生及产业专家，为行业储备了核心力量；脑机接口产业联盟长三角分联盟的成立，推动区域脑机接口产学研用合作深化。
更值得关注的是，大会发布行业内首个《脑科学技术版图和人才地图》，为上海乃至全国脑科学产业机构化、体系化链接海外华籍、华裔科学家，助力人才引进与创业落地。
“实验室专注于原理验证与可行性，而产业端对市场需求和商业模式更为敏感，成果转化链条需要‘对齐’。”中国医学科学院生物医学工程研究所研究员陈小刚坦言道，这中间横亘着一条漫长的“工程化”鸿沟，这恰恰是许多科研人员并不擅长的环节，“像‘青百荟’这类融合产业、临床、科研等多方力量的平台，正是促进产学研融合的理想载体。”
当科学家、企业家、医生成为“邻居”
脑科学创新生态圈加速成型
“在‘脑智天地’四楼，我们有了自己的办公场地以及配套的创新资源。”大会期间，明视脑机首席商务官陈文凯指了指天花板和记者说。
坐电梯来到四楼的司南脑机智能超级孵化器，可以看到明视脑机、岩思类脑、灵犀云、波达医疗等十余家企业的办公室有人员在此办公。大会期间，不少参会企业前来探访，了解入驻可能。
“这里集合了上下游产业链，是上海做脑机接口最好的土壤，相信很快就能看到规模化和集约化的效应。”格式塔创始人、CEO彭雷表示，作为国内首家专注超声波脑机接口的创业公司，他们选择入驻，看中的正是这里从研发、临床验证到商业化的完整生态。自今年6月启动以来，该集聚区已注册落地16家企业，司南脑机智能超级孵化器在孵项目10个。
“脑智天地”坐落于新虹桥国际医学中心核心区，与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虹桥院区仅相距约400米。这片规划面积10万平方米、先期投入12亿元的集聚区，正依托大虹桥枢纽，形成科研、临床、产业联动的“黄金三角”优势，构建一个辐射长三角的脑机接口协同创新网络。
当科学家、企业家、医生真正成为“邻居”，为了共同的目标对话与合作时，脑机接口技术加速实现从“可用”到“好用”、从“试点”到“普及”的产业跃升。
距离的拉近，带来了转化流程的衔接与机制创新。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神经外科医生吴泽翰介绍，华山医院构建了一套系统化、分阶段的临床合作机制，面对不同技术成熟度的企业，医院推出了“三步走”——从术中唤醒测试、癫痫监测短期植入，到全植入式脑机接口临床试验，在保障患者安全的前提下，逐步推动技术验证与产品落地。
为进一步打通“实验室—手术台”的转化堵点，华山医院联合上海医疗器械检验研究院，在集聚区内设立了面向开发者的“脑机接口门诊”，为企业提供从器械检测、伦理申报到临床方案设计的一站式咨询服务，显著压缩产品从样机到临床应用的周期。
在生态培育上，闵行区出台了全国首个脑机接口专项政策，其核心是“真金白银”的全生命周期支持。无论是头部企业最高2000万元的落户补贴、研发投入的连续三年补助，还是大赛获奖项目落地最高200万元的奖励，乃至重大平台建设最高5000万元的支持，都显示出培育产业集群的决心。25%至100%不等的租金减免梯度，则意在打造“头部引领、初创集聚”的良好生态。
此外，资本链接也被纳入生态构建的关键一环。大会期间的投融资主题论坛上，资深企业家、来自美元与人民币基金的代表，从临床实践与海内外资本视角出发，研判技术落地路径与投融资趋势。“我们希望打造‘科技—资本—临床’深度融合的新范式，构建‘政—产—学—研—投’一体化的脑科学创新生态圈。”上海未来产业基金投资总监刘通谈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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