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读 | 天桥·老铁路

天桥的位置有点偏，有点冷清。我却时常喜欢走上去，天风浩荡时，腋下风生。傍晚尤美，西望璀璨，落日熔金，慢慢地，看暮霭四起。东边，公园吹来微微的草木清香。在公园的漫漫风絮依依津柳之外，则是浩浩荡荡蜿蜒北上的黄浦江，潮起潮落，日夜不息。

人少，安静。置身天桥，晚风浩浩，足可遐想，恍惚进入大境界。

天桥下是大片的树林和灌木丛。深深浅浅的绿，幼嫩与苍老斑驳交错的绿，挺拔婉转缠绕攀援的绿，稀疏繁杂通透郁闷互呈的绿，中间夹杂着金黄、紫红。交织出这种浑厚丰富变幻无穷绿意的，是大大小小的树：白玉兰、香樟树、茶梅、夹竹桃、黄杨、海桐、含笑、栀子、南天竹、水蜡、枸骨、毛鹃、黄馨……“千千石楠树，万万女贞林”。这里本来是园林部门的苗圃，日月一长，成了小森林。

最沧桑的是，天桥下面的树林间，穿过一条百多年的老铁路，路基碎石密集如雨点，至今还偶尔使用，地面上信号灯、指示灯、道岔控制器一应俱全。

深色的铁路老辣矫捷地穿过树林，望不尽的铁色线条一直往北，它的端点在吴淞。吴淞是走向海洋的起点，面向一个更广阔的风波浩渺的世界。铁路会在那儿眺望长江口，眺望大海。记得巴金、茅盾小说里常有三四十年代的时尚人，喜欢到吴淞镇游玩，那载客的列车，就是在这条线路上驰过的吧。

铁路又总是寂寞，总是谦让，侧身在大城市的边缘。老铁路年轻的时候，身边是大片的农田。它身强力壮生气勃勃的线条，在翠绿的田野间笔直穿过。春天伴随它的是无边稻田，布谷鸟鸣叫着在路基上掠过。村庄远远的，在绿色海洋上时隐时浮。

这些农田后来渐渐变化成大规模的居民小区。高楼大厦一点点逼近老铁路。浓厚的树绿色也一点点把老铁路掩映起来。绿化带里新设置了简易篮球场、休闲长椅。人们又在树林和老铁路上架起高高的天桥，为了方便到另一边去。我老家在浦东，动迁到此安居。在天桥上，常久久伫立，凝望江东父母之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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